李遇連猶豫一下都沒有，便點了頭平靜道：“是。”

然而，就在李遇等著紀西離下文的時候，紀西離卻站了起來，“這幾日安分地待在這裏，等本宮消息。”

紀西離說完這話，便起身走了。

她既沒有給李遇希望，也沒有立刻把李遇趕出北城。

一時之間，讓人捉摸不透心思。

回到北城後，路過集市，看到有賣龍須酥的小攤，紀西離讓身邊的婢女過去買了一份，並沒有著急回宮，而是去了一趟公主府。

紀西離過去的時候，並沒有讓府裏的人稟報，只是問了管家晟泠在做什麽，得知晟泠一個人在書閣裏頭練字，便摒退了底下人，自己帶著那份龍須酥去了書閣。

書閣的門並沒有關緊，紀西離輕輕一推就開了。

桌案上點著淡淡果香味的熏香，晟泠很端正地站在書桌前，一手扶著提筆書寫的那只手手腕處的衣袖，微微低著頸線，很認真地習字。

大概是太過專註，晟泠並沒有註意到紀西離進來，而紀西離走過去看了一眼，看到白色的宣紙邊壓著花梨鎮紙，晟泠下筆很穩，仔細一看，筆勁還是有幾分和她父皇相似的。

畢竟晟泠小的時候也是晟執禦手把手教的字。

紀西離看了一會，忍不住出聲誇讚道：“寫得很好。”

晟泠聽到聲音，執筆的動作微頓了一下，然後擡起頭，微微一楞：“母後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
紀西離看著她溫柔一笑，把買回來的龍須酥放下來，讓她先休息會吃點東西。

晟泠扒開包紙一看，看到是她愛吃的龍須酥，乖乖放下了手裏的筆，拿了一小塊坐下來吃，絲絲纏綿的甜味很快在嘴裏化開。

晟泠吃了一會，才想起來什麽，開口問道：“母後，外頭不是下雨了嗎？你怎麽冒著雨就過來了啊？”

紀西離看著晟泠，心裏難得地感到很安心，她對晟泠向來很放心，若不是去年發生了太多事，她也許會一直放心下去，但只要看到晟泠還能快樂，她就能跟著心安。

因此，紀西離柔柔看著她，輕聲道，“母後去見了個人。”

“誰……啊？”晟泠微微有點訝異，畢竟能讓她的母後親自出宮前去看望的人極少，而這極少的人裏邊她應該都認識才對，但母後卻沒有明說。

紀西離似乎也沒想著跟晟泠迂回，因此隨即很直接地告訴了晟泠：“李遇。”

然而，晟泠聽到從紀西離口中說出“李遇”兩個字的同時，手指微微一抖，手裏還沒吃完的龍須酥掉落在桌上，晟泠微垂的眼睫毛也跟著劇烈顫了顫，她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，所以又緩緩擡起頭，挺吃力地開口問道：“母後，你剛才說李遇嗎？”

紀西離點頭，“嗯”了一聲。

這一次，晟泠卻稍有些清醒過來，她咬了一咬下唇，不小心把嘴角咬出了一小塊白，人卻因此慢慢地回神過來，她盡量語氣平穩地跟紀西離解釋：“母後，你可能認錯了，李遇他已經死了。”

她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，氣息明顯有些發抖。

因為……哪怕時至今日，她也不能夠完完全全去平靜地接受這樣的事實，何況這件事並沒有過去多久時間，只是，她始終是不願在母後面前再表現出她有一點不好的情緒，她不想再讓母後為她擔心了。

然而，紀西離卻很平靜道：“不，泠兒，母後沒有認錯人，母後今日已經去見過他了。”

晟泠眼睛微微用力瞇了一下，又突然睜開，似有迷霧在眼底散開，她忍不住擡手揉了揉眼睛，但眼裏還是無法聚焦，於是只好就這麽眸光渙散著看著紀西離，喃喃地開口道：“母後，我親眼看到靈姨捎回來的信，靈姨總不可能騙我的啊？”

“不是你靈姨要騙你，是李遇騙了你。”

晟泠兩只手緩緩地按在桌案邊沿上，纖細青嫩的指尖卻不知疼痛似的死死地掐著邊沿，把指甲磨破，卻還是徒睜著雙眼一動未動，只有嘴唇微微地張了張，聲音虛無縹緲般，猶如一縷似有似無的青絲，“他……騙……我……”

她輕輕緩緩地重覆著三個字，覆而，又有點沒勁地扯了一下唇角，低下了頭咬住嘴唇不讓自己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，只是忍不住緊緊閉了一下眼睛，隨即從口中吐出一口濁氣。

像是胸口裏積壓多日的抑郁，它非但不能夠稍稍得到排解，還因此被再次重重地壓住了，一時之間闖不上氣來。

李遇騙了她……

其實她應該要習慣的，因為這不是李遇第一次騙她了，她被他騙了那麽多次，哪一次能獨善其身，哪一次真的做到了無關緊要……

該經歷的痛她也都一一經歷過了，她還有什麽難受的。

因此，晟泠努力把那一股郁結咽下去，一副早該習以為常的表情，淡淡問道，“既然他要騙我，又為什麽要出現在北城，讓母後發現他？”

然而，問完這句話，晟泠就後悔了。

她為什麽要問這樣的問題，這不就是自取其辱嗎？

李遇為什麽騙她，不就是擺明了要她痛嗎？他不就是……想看一看她得知他死了以後有多痛苦嗎？李遇在暗處看著她這樣痛苦消極，是不是很得意啊？

紀西離並不知道晟泠心裏此時已是一片翻湧，她回道：“他以為是何若槿拋棄了你，來找何若槿麻煩的。”

聞言，晟泠更是咬了咬唇，臉上有了生氣：“他憑什麽找何將軍麻煩，他以為他是誰！”

紀西離看著突然生氣的晟泠，微微一怔。因為在她印象裏，晟泠一直乖乖的，很少會發脾氣，尤其是這些日子，一直過得很消極抑郁，徒然間看到她臉上有了生氣，紀西離不由感到訝異了一下。

而晟泠也很快意識過來自己失了態，她低下頭道：“對不起母後。”

“沒事，泠兒你也別擔心，母後有告訴他不是那麽一回事。”

晟泠抿了抿嘴唇，沒有作聲。

“泠兒，你擡頭看著母後，母後跟你說句話。”

晟泠心裏無端端緊張起來，她只好硬著頭皮擡起頭來，看向紀西離。

下一刻，紀西離看著晟泠，平靜開口道，“李遇住在南城郊外山腳下的竹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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